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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海明:人天之意——《周易》的意本論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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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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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周易》哲學可以通過以人意合于天意的“人天之意”這一哲學中心思想來建構,每卦每爻的組合和推移都可以理解為向人們昭示天道的運行狀態和如何以人意合乎天意。《周易》人天之意的宗教感通過圣人代天立極,人可以提升自己的意識而達致通神通天的境界;《周易》的意本形上學認為,元氣的生機在意念通達宇宙的意物一元和生生不息當中體驗出來;意本創生論認為,宇宙的創生過程是化生的,是依境而生的;意本認識論認為,意物同源,心意通物,心意本來融通世界;意本相容論認為,《周易》的命定論和自由意志論各有道理,而且是可以相容的;意本感通論認為,意物感應是對世界的領悟和感通,與西方的理性和邏輯思維方式相區分;意本心通物論說明心物、意物都是一體性的,這與主客兩分的認識論很不一樣;意本倫理學認為,天道自然之善本身無善無惡,但天道貫注在人世之間,就形成善惡,而回到心意發動的根本原點,才能確定儒家倫理繼天道之善而成就人間仁愛的基點;意本動機論認為,動機的善是意本倫理學的核心,所以意本論不是后果論;意本政治哲學認為,人可以追求與世界相和諧至于極致之境,成為能夠轉化天地陰陽的“大人”,在起心動念之間與世界的運行相合拍,從解釋世界進入改造世界的境界。

       關鍵詞:周易;意本論;明意

       《周易》本是融匯宇宙生命的哲學著作。《周易》基于天人之間的人天之意,建構人意如何通于天道。《周易》認為,每一卦都是通過剛柔爻的組合和推移表達易道顯現的狀態,向人們昭示天道的運行狀態和如何以人意合天意。人在每一卦都應該意會到剛爻代表的剛強之力當如何主導事變,而陰爻代表的陰柔之力又當如何順從時勢,并因此體會精神與意念之力合乎天道運行的合理方式。讀卦要體會“本末連貫”“一本萬殊”,每一卦既有其宏觀的形勢,又可以延伸出無數的細枝末節,都是圓融貫通的,既不可以舍本逐末,也不可以顧此失彼,要把宏觀情境與卦爻辭的文字細節精準對應,反復參驗,不斷修正考訂,才能確定每卦每爻的內涵,以及每個字的來源和出處。既要力透紙背地發明其內在的實理,又要兼顧整體及與其他爻的關系、甚至其他卦之間變動不居的情境。

       一、人天之意的宗教感

       《周易》最重要的問題是天人關系問題——“推天道以明人事”,即如何打通天道人事,人如何推演、了解、配合天道。《周易》中的天道主要通過陰陽來表達,人能夠領會陰陽之氣的推移形成天地之變化,然后從卦的剛柔爻相推去體會天地和人事變化的道理,琢磨人在不同的時勢和位置要如何領會其生存情境,進而去面對生活當中的問題,尋找合適的解決策略,趨吉避兇。圣人能夠看清楚天地形勢,利用卦爻象來看明白天地人道,從而進德修業,安身立命。總之,學《周易》是為了通達天人。    

       瑞士哲學家耿寧在《人生第一等事》里認為,宋明理學家研究人生第一等事就是成圣人。在西方成圣人就是向上帝看齊,跟上帝融為一體,但這在實踐上是不可能的事情。西方人建了很多哥特式教堂,高高的穹頂讓人感到一種無限的、永不可及、外在超越的崇高感,給人一種超然的、壓抑的感受。不過,中國哲學的宗教感與此不同,中國哲學主流強調天地自然之善帶來的良知,認為我們內在的心性可以直接通達天地,接通天人,可以直接領會天道,并在當下心念的發動中體現出來。中國人可以通過修煉達到與天相通的圣境,而西方的哲學則以理性為邊界,理性之外的神圣留給上帝,而上帝的境界凡人永遠達不到,這和中國哲學貫通天人的境界很不一樣。所以耿寧的疑問在于:中國古人怎么整天想著要成圣人?可是偏偏中國古代哲學一開始就有讓人成圣這樣的問題意識,而且幾乎可以說對這個問題非常執著,中國古代經典反復強調,人可以修煉到超凡脫俗的神圣境界。更妙的是,理論上我們可以在日常生活的當下直接達到圣境,即凡而圣,神圣而不離日常生活。這對西方人來說,無異于日常生活中的每個人都能達到上帝的境界,都可能成為上帝的化身,以上帝的境界立身行事,這對他們來說幾乎不可想像,因為上帝超越于世界之外,人永遠只能停留在人的境界,不可能變成神圣的上帝。    

       中國的宗教意識從一開始就是圣人代天立極,人的意識境遇可以達到人天之意,不僅理論上可能,而且實踐當中完全可以做到。《周易》就是這樣一部修煉著作,讓我們提升自己的意識境遇,達到如神如天一般的境界,卻不離開每天的日常生活。從人的心念是貫通天道的家的角度來說,儒學是有家的哲學。心念可以跟宇宙,跟家庭和他人,與所有存在物的生機不息連通。這跟西方存在主義哲學,如海德格爾之“向死而生”,薩特之“存在先于本質”,加繆對人生荒誕感的描繪等說法所體現的人無家可歸的意識很不一樣。海德格爾說“語言是存在的家”體現出無家可歸的無奈。西方哲學家的語言體系所演繹的是孤獨個體在自由世界當中無家可歸的形式主義體系,和中國哲學家不斷地去領會生生不息的宇宙大化、元氣淋漓的生機系統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正如牟宗三反復強調,儒家之為儒家就是我們當下的心性命跟天道相貫通的那種狀態,就是人跟天地可以打通,天地之生(創造力、創生力)能夠當下為我所領會,為我所運用。“推天道以明人事”即當下意念之生可以接續天道之生。類似的哲學命題在《易傳》中很多,如天人關系、古代宗教感、日月山川的實在性、殷周之際的人文主義與自然主義等都有哲學意味。不能因為無法完全了解《易經》就認為它是神秘主義的。《易經》其實是講人文化成的理性主義著作,帶有明顯的人文主義意識和憂患情懷。卦爻辭通過“推天道以明人事”超越夏商以前那種原始宗教和信仰意味,而進入理性所要劃界的人文系統。只是中國古典時期對理性劃界和康德意義上的理性劃界不完全一樣,中國古代的理性是為溝通宗教,保留著可以進入的直覺的通道,中國人有可能跟最高的存在,跟天道的存在完全融會貫通,徹底融為一體。但像康德代表的西方認識論的路徑,則強調哲學追問的是理性的理解,至于信仰和上帝的問題,則留給宗教去研究。

       二、意本形上學

       宇宙以元氣的生意為第一義,元氣即萬物存在之根基,在意念領會的狀態下展現其生機。意賦予物元氣而可動,此元氣之動可以生,亦可以死,取決于是否得到意念的護持。如得護持,元氣可以維系和持續。如意念散亂,則心氣發散,走向消亡和死亡。所以,意物交通的瞬間,其實就是生命力量延伸的瞬間,每時每刻既可以緣生,也可以緣死,所以意念與世交接的每個瞬間都是生死之關。心意之生,依意緣而成,心意之死,亦依意緣而滅,故心意之生機為世界創生之根本。

       所有存在物依賴乾陽元氣的獲得與保持以存續其在宇宙和世界之中的生機,或者說物的生機都來自于無始以來的乾陽創造力,此萬物本始內在的生命之力發動之后,生生不息流轉不止。心意的生機為的是維系元氣自身帶來的內在活力,這種宇宙創生不止、大道運行不息的動力就是乾陽元氣在萬物始生、存續、發展之過程中表現出來的生力,此力為意念所領會,而表現為無限的崇高感。意念對于乾陽元氣的領會就是道意,道意為宇宙與人生貫通之元,是心通于物之元,是意通達宇宙原生之力的緣生情態。人要盡力保持道意的狀態,保持通于宇宙萬物之元氣的原初心念,持守如嬰兒一般與世混同的狀態,即保持自然之意的純粹經驗之和合狀態。《周易》作者既要推演宇宙運化的道理,又要接續乾陽創生之力,讓心意通于天地本然之至善狀態。    

       意本論認為,人可在后天的有形世界里,運化先天乾陽之力,從而轉化世間陰陽,通過觀察體悟天道,讓心意接續元氣不斷運行的生機和活力,讓乾陽之力為己所運化,從而讓心意接續道意,猶如接續天機一般,接通宇宙的創生之力。宇宙萬物流轉必須進入意念的境域才能被領會。意本論認為意在道先,萬物的創生之力需要人的意識領會之后,生機方能開顯。如萬物之性需要為意念領會之后,其能動性和綿延性才能夠表達和展現出來。意念的領會能夠喚醒生命之力,使得生命的存在超越行尸走肉的自然存在層次。意力是對性力(原生本性之力)的領會和主動驅動,人通過意力轉化其生存狀態,化被動為主動。意本論認為,人可以通過意念的修持,轉化生命的被動狀態為主動狀態。    

       時間是心意的一種創造,時間在自然界本體性地存在,人必須通過意念的領會把時間刻度化,才有具體化的時間,以一種時機化的存在,即緣生的意念形式得以表達。時間就是當下意念當中緣生的時機,必須被緣生化,才能被理解或意會,但理解出來的時間不再是本體性存在本身的時間。《周易》作者用刻度化時間的方式,把對乾陽之力的領會通過形象化的圖形加以表達,也就是用卦畫把當時構成萬物性命變化的各種力量和狀態表達出來。既要努力描繪出萬物當中形成各自的本性的乾陽之力的狀態,也要表現本性在世間存續的過程性狀態,更要說明天下萬物都要修持和保養自己的乾陽之力,通過自我意識的涵養來維系元氣不失,從而得其性命之正,成就事業,安身立命。意本論論證了從意為存在之本,到意為人之合天的修行之本的核心。

       宇宙本于道,道的自然之意發動進入人的意識世界。沒有意念與物交關的創始或緣發之點,世界就不能被領悟,時空就無從開始,價值體系也無所根據。意念與萬物溝通之后才有世界本體的發用,意念領會了世界創始,心意與物交接之后,自然力綿延在人間心與事的互動中,表現為吉兇悔吝仁義道德等各種價值判斷。在意念交關中創造出來的世界,從自然力綿延的角度來說,其本體都是純然至善的。古典中國自然主義創生哲學的根本原點是自然力與人心意念交接的意物一元的創生原點,這個原點如太極之前的無極,具有無限廣大的創生之力,虛而實之,成為對世界的哲學反思與領會的開端。    

       意本論認為意物一元,宇宙為意物一體的存在,意物問題是哲學宇宙論、存在論之根本問題。人類的心意從本體存在上來說徑直通達天地,因而宇宙的存在是一個意物不二的狀態。人的心意與天地共生共創、心意時時刻刻通于天地,世界是一個意物交關的世界。意本論是心通物的宇宙觀,它與世界構造的實體論、意物二元論根本不同。西方的實體論和易道宇宙論的意物觀不相融,因為意本論的實體與心是通的,意物之間沒有主客對待的區分,所以宇宙本來的實體以意物一體性為心通物的原生性存在。   

        《易傳》對宇宙產生的說法是:“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古代氣化宇宙論是氣一元論。乾坤生六子,乾天稱父,地坤稱母,然后生出六子。《序卦》里面講:“有天地,然后萬物生焉”,“有天地,然后有萬物”,天地是萬物之母,是萬物的宇宙論根源。用蓍草來占卜、河圖洛書的數理都有明顯的宇宙論色彩。漢代《易緯》有太易、太初、太始、太素的說法。宋代周敦頤《太極圖說》把陰陽二氣和水火木金土五行結合在一起,后來朱熹注《太極圖說》。太極、道、氣既是宇宙論,又是本體論范疇。道氣的關系類似形上形下的關系,但其實總體來說,應該是體用不二、道氣不離、形上形下不分的哲學系統。    

       意本論認為,宇宙是演化生成的。事物存在如天地山川,用八卦來象征事物存在和演變的解釋系統。《周易》認為,世界上的事物有陰就有陽,是陰陽的運動共同形成了道。陰陽是意會全體之后所不得不做的區別,陽中有陰,陰中有陽,陰陽互相包含、相互轉化,它們是運動的而非靜止的,周而復始,循環往復。任何事物都有陰有陽,但陰陽不可分割看待。陰陽都是相對而言的,如前陽后陰、上陽下陰、左陽右陰。《周易》提出陰陽交融辯證法,與西方先分后合、以割裂對待為基礎的辯證法不同。中國的陰與陽相對待而言,彼此構成,無法分開,兩面同時具備,無先后之別。陰陽相互緣構的思維方式是中國哲學思考的基礎之一。    

       圣人用各種象來表達事物存在的狀態,發明象是因為沒有辦法用語言來窮盡所有的意思,所以不得不用象來說明。“書不盡言,言不盡意”(《周易·系辭上》),圣人立象是想通過象和卦來表達能夠窮盡認識對象所有信息的意識。《周易》通過卦爻符號象征體系來揭示事物之“意”。因為正是意識到沒有辦法用邏輯性的文字來窮盡真理,所以才用形象的卦爻象來表達。卦爻象比文字更能夠儲存、占有或者融貫更多內容,更能把人天之意的生機完全地表達出來,讓其中蘊含的生命和創造的力量得以意會出來。

       三、意本創生論    

       道存在論或者氣本體論的核心其實是創生論。《周易》本體論是充滿生機的本體論。宇宙本體性的創造自有其創生力,因為宇宙沒有創生力就無法存續。《周易》本體論不是簡單描繪事物如何存在,而是在事物存在的動態過程當中,顯現出生生不息的生機,而且這種生機是跟當下的生命力量和宇宙大化流行的所有一切存在融貫起來的。   

        《周易》解釋宇宙與存在,并從本體角度幫助我們用“意”領會和理解萬物的本體性存在。宇宙與存在之根本問題跟創生問題連在一起,天道創生萬物,這個創生過程通過太極、兩儀、四象、八卦、六十四卦宇宙論圖式來展開。朱熹回應周敦頤的宇宙生成問題有“無極而太極”、“自無極而為太極”兩種不同講法。“自無極而為太極”是說先有一個無極,然后生出一個太極,相當于王弼“有生于無”的看法,認為有一個無在有之先。學人對這個命題有不同理解,或時間上在先,或空間上在先,或邏輯上在先。如果講空間上在先,就有點接近于“奇點是宇宙起點”的說法。如果邏輯上在先,是說人們不得不去假設萬物都有一個最初的起源。在宇宙起源問題上,應該還是“無極而太極”的說法比“自無極而為太極”更合理,因為“無極而太極”可以理解為無極和太極是一體的,只是不同的表達方式而已。無極和太極都是一個整全的不同名稱,都是宇宙萬物最開端的、最本有的、最全體的根本性狀態。河圖洛書是黑白點構成的圖式,其象征意義有一部分可以從這個角度來理解。就是說,我們的意識不得不用黑白對待的方式來看待世界,于是世界被分成不同的方位、狀態,再重新拼裝組成一個世界圖式。這可以說是對宇宙本體性存在的理解。    

       宇宙創生過程接近于化生的過程,“化”是物的遷延轉化。宇宙最根本的全體不斷轉化出太極、兩儀、四象等,對轉化過程的理解其實又與人之意向和視角相連。因為如果沒有人的參與,世界只是一個自在的本體,獨立于人的意志自然而然存在,換言之,道存在的方式不因為人而變化,但因為人的視角參與而導致了萬物的流變和分化。物的分化就是人的視角參與并加以意會的結果,人來看這個世界,就一定要分出陰陽、前后、東西、上下等,因為人的意識就是有這種特點,人只能意會到對待雙方的一方;從某一個角度觀察事物,意識只能朝向某一個方向,而難以意識到宇宙全體,至少表面上意識剛開始的時候只能是傾向于某一方的,至于之后的反思和反身意識到的全體,是反思之后的意識收攝狀態。一般人通常不能夠看到世界全體,只能從自己的視角去面對混沌的太極,所以自然而然就會有兩儀等的分化,而八卦和六十四卦即是分化和轉化。  

       《系辭上》載:“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是說順著陰陽之道的發展就是善,順著道而鑄成就是性。善是天道運行的本然,性是道凝成之后的具體存在,駐于一切事物之中,讓事物得以存在。可見,道是形上的總根,而性是形下的總根。《說卦》曰:“窮理盡性以至于命”,是把萬事萬物的性情道理推究徹底,揭示出它們的命運。可見,《周易》由道而性而命,給世界整體及一切具體存在作出哲學的解釋,其理論本身即展現出一個蘊含生機的形上學體系。按照傳統說法,孔子在《易傳》中如此理解宇宙與存在之后,從北宋五子周敦頤、邵雍、張載、二程到南宋朱熹都有類似的對于宇宙與存在的理解。后來王陽明提出“無善無惡心之體”,其后學王畿、王艮、劉宗周到近代熊十力和牟宗三等都秉承此說,即對于宇宙生生不息的道持本體性的理解,意會到宇宙在本體存在論角度是實在的實存過程,只是在人的意念或視角跟宇宙相關的那一瞬間,本體論問題就變成認識論問題了。所以本體性問題與認識論問題常常交織在一起,很難簡單分開。人是宇宙生生之道的一部分,我們的心有意念,運用意念可以參與世界生生不息的流轉過程——宇宙化生的過程。我們本身就是宇宙化生過程,即宇宙大化流行過程的一部分。我們在宇宙大化流行過程當中感通和認識,我們的意念通過自省或認識過程參與宇宙的變化,這是《周易》給出的認識圖式,好像人的意識在宇宙大海中游泳一樣。換言之,人通過其意識的運化而展現其力量,像沖浪者和游泳者在宇宙大化中遨游一般。    

       從宇宙創生的角度看宇宙與存在之關系:陰陽之意相遇的瞬間的艱難,需要意會而得。宇宙間陰意和陽意隨時隨刻都在交流轉化之中,但沒有心意參與領會,就不可能感悟和領略陰意和陽意交流瞬間的艱難。宇宙的創生非常偶然也異常艱難,人的出生也是如此,隨著人肉體的出生,精神力或意念隨之產生和維系,貫通宇宙,并帶有反身性意味。人天之意于無中生有之中,不斷整合周圍的意向性,形成向前帶動沖擊的心意合力。這種梳理其他心力的秩序和前進的力量,每時每刻都非常艱難,所以要穩扎穩打,需要沉住氣,按部就班。沒有足夠的意向性能量,就不可能影響和帶動其他心力。極強的創生心力來自對心與宇宙混沌融貫一體的領悟和強烈的沖動,極其強烈的心意之力是對意與其全境之虛無性的終極領悟,于是,意念無中生有的力量成為心意通天、在天地間自我主宰的強烈意力。

       四、意本認識論    

       《周易》認為,幾微是意物同源的核心。意本論體現出中國傳統意物關系的特殊性。從理解意物交匯之原點開始,中國哲人之運思方式就有別于西方哲學家所采用的分析方法,因他們認為邏輯推理無助于全體性地理解認識對象,所以主張直接面對事物,從意物同源出發,讓心用直覺領悟的方式去認識物的全體。    

       意與物關系的極致狀態可以通過《系辭上》之“易,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來理解。《易》沒有思慮,沒有作為,寂然不動,受到感應就能貫通天下的道理。“夫易,圣人之所以極深而研幾也。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周易·系辭上》)圣人用《周易》來究極深奧,研究幾微。正因為深奧,所以能夠貫通天下的心志;正因為幾微,所以能成就天下的事務。由此可見,意物融通的幾微狀態,是《周易》揭示出來的心如何認識事物的根本原點,這是一個意物共在的緣發之點,意物同時并現,微妙之極點能夠同時收攝貫通天下心志和事務之全體。    

       “寂然不動,感而遂通”的本體性狀態如何?“寂”的本體性狀態是安寧、安定、寂靜的狀態,不是緣起性空意義上的“寂滅”,而是世界本體如其所寂,等待人來理解與意會。王陽明“巖中花樹”的講法說明,人沒有來看事物的時候,事物如其本然寂靜在那里,它們跟人本然的狀態一直溝通在一起,心跟世界本來完全貫通。只是說,當人的心意來關照事物的時候,如此寂靜的世界在人的意識當中展開而不再寂靜了。這個寂靜世界因與人的感官感通而展開,是事物本體性存在的顯明過程,這是意本論對宇宙本體存在方式的揭示。    

       存在之境因緣(條件)而起,境是緣的聯通形態,有其自在之力,意能夠于境中蓄積力量,意入境整合力量如在境中拉出一個矢量,必影響該矢量周圍的相關力量。所以意入境看起來似乎入無意之境,其實是整合諸心之力。這種意力整合過程是與意物聯通的。意與物時刻共在,人對于欲望必須有條件地控制,否則就會不斷地付出代價,直到把原初的意物平衡體系打破。人處于危險境地時要非常小心,因心念的偏差會導致外物的侵害。    

       天地之心既是天地運行的心意,也是天地化生、生養萬物的心意。人當主動合于天心,按照天心周而復始,以生生不息的剛健有為狀態去起心動念。地與天之間的格局是人生之境,也是意物之境,其實也就是人心的格局。可見,境既是過程又是實體(具體存在物);境為意物融通之機會合而成,充滿延展力和創生力;意物融通則無時無刻不在生生交融之中,我們可以通過經驗來回溯存在的先天結構。    

       意物關系的問題即意念如何把握認識對象的問題。從本體上說,我們和宇宙融為一體,就像我們在游泳池或大海里游泳,跟自然的水融為一體,但因為人可以反身意識到自己是人,在參與對象化存在的變化,當人有自我意識的時候,人跟物相分,然后人又用意去理解把握對象化的物。從本體論上說,人與物不分,心跟物相通,這是從本體論出發的第一層意思。第二層意思是,人通過體悟,即身體感知整體性來理解事物,“體知”與物融貫,雖跟西方哲學家們對意物的理解不同,但是意物關系還是最根本的,也就是說,我們之所以能夠體悟世界之整體性存在,而不是僅把它作為一種對象化的存在,這是因為人與世界本來就是相通的,這種貫通只能通過我們整體性的感知來體悟。認識是各種感官維度都參與的,意識是整體性的綜合,心物感通的狀態。人跟萬物交接感通才有意識,意是整體性通于存在,又通于認識的。

       五、意本相容論    

       從意本論的本體論和認識論出發,可以探討命定論與自由意志問題。《周易》的命定論主要通過術數派體現出來,如占卜通過數的推演來達到對天下各種事物的把握,相信命是注定的說法。術數派體現出來的精神就是決定論,認為生命是一個被決定的過程,每個人做自由選擇的空間都比較小:我們與生俱來的命和運的格局,如父母、家庭狀況等在相當大程度上影響了人的命運走向。當然,即使是命定論也不認為命運完全不能改變,比如有改命之說,如果一個人愿意調整風水,積德行善,努力讀書,改變姓名,就可能在不同程度上改變命運的發展。但是從命定論角度來說,大部分情況是很難改變的。    

       命定論的另一面是非決定論,或者是自由意志論。《周易》可以“窮理盡性以至于命”,通過對理和性的理解而通達命運。當然這種說法既可以做命定論的理解,也可以做自由意志論的理解。意本論主要是自由意志論的,通過理解變化的世界來把握命運。意本論認為,對變的認識本身是個變化過程,對這個變化的過程可以持兩種態度:一種是被動的,一種是主動的。被動的叫“變通”,比如“船到橋頭自然直”,調整自己,順應形勢。另一種叫“通變”,即通達變化,是一種在領悟變化的基礎上,對變化的趨勢作出判斷,這種對變化趨勢的領悟讓人有一種視野或愿景(vision),看到未來會有怎么樣的發展,再隨之產生一種見識力(insight),也就是能夠看穿這個事情的發展趨勢。因為有vision和insight,你的意向比別人遠大,你能看出事情的發展方向,而且能夠讓別人認可你看到的發展方向,那么你就能通達變化,能夠反過來影響別人。能夠通達變化,就可以領導變化,這就是所謂的領導力(leadership)。    

       領導力是人有能力去領導情境的變化。領導者是那些能夠預先看到事情發展變化的人,他要比一般人看得遠一點。按照郭象“獨化于玄冥之境”的說法,可以說我們每個人雖然都睜著眼睛,但在看不清未來的意義上,大家實際上都生活在黑暗當中。世界本無所謂黑暗還是光明,無善無惡,整個世界本體的狀態是一種玄冥之境。所有的人和物都在變,所以,從另一個角度看,這個光明的世界其實是黑暗的。我們在黑暗當中,幾乎沒有人能夠看見未來。郭象的說法一定程度上排除了領導的必要性和可能性,因為領導也在黑暗中,也看不見。但實際上,有些人能夠看見事情的發展方向,因而具有一種前瞻性的眼光,能夠獲得周圍人的認可,然后帶領周圍人一起去參與這個世界的變化。在某種意義上說,領導者的意識境遇,連同他帶動的意識情境,一起改變世界變化的進程。    

       從這個角度來講,人對于變化的兩種態度,實際上也是兩種對主體行動能力的態度。被動的變通態度認為人的行動能力可能不強,比如說莊子講的“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認為事情沒有辦法改變,我們的主觀能動性、主動的行動力是有限的。當然,人的能力確實也是有限的。另一種觀點認為,人的行動力能夠保證其主動改變事情的發展。這是兩種對主體行動力量的理解。    

       研究六十四卦要認真體會:人在這個世界上是兩種狀態的綜合。按照相容論和不相容論的理論來說,《周易》是一種相容論,因為它是集命定論和自由意志論的統一,既相信每個人都在天地之間,都是有限的,都不能夠離開自己所處的時勢和位置來做事情,這是帶有決定論色彩的理解。另外一種就是自由意志論,我們在解讀卦爻的時候,每一個爻都是結合其他爻的變化來作出理解,采取相應的進退方式。有的時候被動的情境也就只好被動,有的時候則能主動作出改變,所以《周易》的相容論認為決定論和自由意志論都可以共存,而且能夠通約,比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的說法。在西方關于決定論和自由意志的關系有很多討論,即所謂相容和不相容論,不相容論就是說人要么是被決定的,要么是純自由意志的,而純自由意志和被決定是不可以相容的。不相容合論顯得比較簡單,比較單調。

       六、意本感通論

       相對來說,西方哲學沒有中國哲學那么強調悟,中國哲學更強調領悟和感通,西方哲學更強調用理性、邏輯去分析推理,看看論證是不是和我們所理解的對象化存在吻合,是否可以為真。比如柏拉圖講知識是“可以論證的真實信仰”(justified true belief)。意本論認為,知識是可以感通、可以領悟的,用信念的方式很難完整表達出來,需要人通過象的方式去領悟。意本論講全體性的把握,而柏拉圖講如何讓一個陳述成為真的陳述,然后去論證它為真。這種陳述就是命題與判斷,但只能表達事物的某種屬性,屬性通過邏輯的關系要表達對象的真,然后我們認為它是真的,這就是知識,也就是哲學的真理。柏拉圖意義上的認識論得把主體游離出來,變成觀察物的對象,這種表達方式說明,陳述本身不再有感悟的成分。全體性和感通這兩個部分是意本論哲學的特殊之處。    

       人生是一個與物互動的過程,而與物互動也可以理解為一個修道過程,即修行自己的心靈意識狀態的過程。人的心意與世界運動合拍,與宇宙的能量運動合拍,才能夠形成有力的道,心之道落實為物之道,成為意物關聯相通之道。當人努力應對各種意識境遇變化,調整其意識境遇跟集體的意識境遇之間的關系,不讓情不自禁的沖動繼續隨意地表現出來,不讓原初的、已經得到滿足的需求再自然而然地成為意識的基本狀態,也就是人對于自己的意識境遇應該隨著時勢的改變不斷調適。人有時候需要他人,也需要根據他人的需要來校正自己的意識境遇,在意識發動的瞬間,調整意識生成的機制。    

       為什么說我認為是善的東西,別人也應該認為是好的,這就涉及他心問題:他人的心為什么跟自己是可以感通的?他心作為一個不可跨越、不可溝通的對象出現,一個人可能永遠不知道他人很痛苦,而且即使告訴了你,你也不理解他的痛苦。就是因為他人不是自己,這就像莊子的“魚之樂”問題引申出“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和薩特“他人即地獄”這樣的命題。    

       但在儒家,尤其在《周易》里,一個人之所以能夠行善的根據和前提,實際上就是我認定的好的、善的東西,對于他人來說應該也是好的、善的。如果沒有這個標準,那就沒有一個基本的準則和判斷了。這種準則和判斷來自于心靈的溝通,相信人與我同,人可以跟他人有心靈溝通的狀態引申出來的。這種他人與我相通的理解,可以說人跟人本體上是一樣的,我們的氣本體論說天下都是一氣,所有存在物都是一氣合成,人、物的功能與萬物都可以感通。還有一種觀點,相信自己和他人構造上、功能上的一致性,認為他們跟我們應該是一樣的。我的感受別人也能夠感通,別人的感受我也能夠感同身受,所有的感受整體上都是相通的。

       宣稱他人跟我相通,實際上是一種獨斷論;認為我不能夠理解他人,這也是一種獨斷論。在儒家或者《易傳》《周易》這樣的系統當中,取的肯定是感通的獨斷論。《周易》的感通是人心通于萬物,心通于他人,這種通感可以說是本體性、根本性的。如果沒有這種感通,那《周易》整個系統都要坍塌了。整個《周易》系統,上經是乾卦創生,生生不息。下經是咸(感)開頭,也就是從感開始的。這個世界在生生不息、陰陽相感當中變化。如果把這些東西去掉,認為人跟人之間不能感通,我不能理解你的痛苦,你也不能理解我到底是怎么想、怎么感覺的,那么整個《周易》系統就難以成立了。    

       理解意會感通似乎不難,但如果從邏輯上把它推導出來確實不易。在讀卦爻辭的時候,陰陽感通好像是從我們的經驗出發的。如果不從經驗出發,就只能去論證一種感通的存在,不容易達到感通的普遍性。當然,還是不能說,因為沒有感通系統就塌掉了,所以就必須要感通,而是說,感通只是我們的一種理解而已。    

       感通是本體性的,人跟人之間就是相互感通的,人和物之間也可以感通,那么這還是獨斷論的。到底為什么西方哲學家講那么多關于他心(other minds),說我們不能理解別人的痛苦,甚至延伸到他人呢?延伸到比如說“缸中之腦”的問題,比如說我現在給你們上課,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是如夢如幻的嗎?到底是我在做夢呢?還是你們在做夢呢?還是另外一種情況,比如說我們都在缸中之腦里面,我們都被電擊,都進入了一種幻覺。這個幻覺就是我腦子在講課,我腦子自己感覺到在講課,其他人感覺到自己在聽課。可以產生出很多幻覺,而其實完全是另外一個世界,也許哲學就是一個大的超級機器人給我們制造了一個幻覺。這就涉及到現代的一些說法,比如說《黑客帝國》里面講到的,我們生活在一個真實的世界當中嗎?還是說我們的這個世界是各自虛假的幻想,不過是一種虛假的存在。《周易》是人心的感通,比較難進入所謂“缸中之腦”的假設當中。它更多的是一種獨立的對于世界的認識,不過這種認識是可以被切換的,比如說我現在在講課,被某種機器即時切換到火星上,用機器的方式在講,還是一模一樣的講法,到底哪個是真實的我,哪個是假的?這種理解是個人的,這是一種孤立的狀態,可以被復制,也可以被重現。    

       “缸中之腦”的講法一定是主客兩分的,而《周易》哲學主要是基于感通性的,人是要感通才可能認識到世界生生不息的狀態。人跟世界所有的認識,包括我們的行動力,都是感通的。這個感通的主體,比較被切換到另一種狀態去,再用虛假的東西替換它要更為生動。假如說授課老師只是一個“缸中之腦”,他不過是電腦的一個延伸物件,那么學生們很自然地意識到這個電腦講的東西盡管跟老師講的每個字都一樣,但是主體跟電腦之間是沒有感通的。而同一時段有臺電腦,它打在屏幕上的每一個字、每一種說法都跟授課老師講出來的話一樣,那大家可能不會有什么別樣的理解,至少說跟老師這個人在講的同樣內容的理解是不一樣的。

       七、意本心通物論

       萬物無法離開對宇宙本始的創生力的意會而存在,宇宙本然的乾陽之力經意會為生命力、意志力、創造力、性愛力等而使萬物運化。乾陽之力與心意通于天地萬物之力本身一體貫通,即物力通過心力表現出來的“物-心”之力與心意主動通于外物的“心-物”之力是一力的兩面。宇宙的自然之意本具“物-心”之力,本可心意貫通。乾陽之力在自然界可以行云布雨,自然之“物-心”之力被意念領會而成云雨,此領會狀態可用坎離兩卦來表示。天地的根本框架都用乾坤兩卦來表征,而天地間的萬物可以用基于乾坤兩卦而衍生的卦爻概念符號系統來表達。因此,卦爻也是對宇宙自然力、創造力運行的領會,是本然“物-心”之力經意念領會而展開的狀態。意本論認為,人可以領會和把握變化的趨勢,在參與中改變未來的狀態。意本論相信經驗,因為人從經驗當中學習,幫助人領悟到世界變化的趨勢,形成某種見識,進而形成某種引導變化的力量。意本論希望人們了解和領悟其生存狀態,進而改變這種狀態。    

       意本論從本體論到倫理學、心物關系、動機與行為等都和當代哲學不同。意本論以感通為中心,與笛卡爾二元論、休謨懷疑論等不以感通為中心的西方哲學傳統判然有別。笛卡爾懷疑一切(只有我在懷疑不能被懷疑),休謨認為運動是觀念之間的連接,這樣的懷疑論傳統影響到今天的心靈哲學和以機器為基礎研究人的認知科學。行為主義或物理主義認為,人對世界的認知可以還原為純粹物理性的神經活動。比如老師授課不過就是大腦當中一些神經化學的沖動過程,授課者基于神經細胞的物理化學活動導致授課老師嘴巴的運動,嘴巴的物理運動產生聲波,聲波經聽覺的物理過程,被重構成可以理解的話語,至于物理聲波本身其實未必有什么意義。這種物理主義還原顯然消解了感通。從西方唯物主義、物理主義到行為主義,再到認知科學、心靈哲學,直到現在的人工智能,都是基于主客兩分,把主體看作與對象化客體相對的存在物。主體是作為另外一個獨立的存在去認識世界的。世界就是外在的世界,主體通過表象、象征、神經活動等具體方式再現認識對象,語言及其邏輯結構都設法再現所謂世界之真實的情況。可見西方哲學基本不談感通和領悟,因悟更接近宗教,宗教講上帝超越現實和個人,個人通過感悟與超越的對象融為一體。西方哲學在懷疑主義、理性主義的脈絡當中不斷展開和前進。正是在感通這一點上,意本論哲學跟西方哲學的風格有巨大差別。意本論基于感悟感通,他心也是能夠感通的。    

       人的精神力量有可能去理解和吸納情境的變化,這種同一性因為人的精神包容度而有所不同。但意本論希望人們能夠在經歷事情變化以后擴展自己的心靈,延展自己的心靈到各種各樣的方面去。所以人的同一性,一方面是相對穩定的,另一方面又有能力去吸納情境變化。意本論幫助人們通過自己的意識參與宇宙變化,在參與的過程中讓自己的意識融貫在整個宇宙變化當中,全體性地把握融通變化,從而變成一個心意通天狀態的人,即通過格物致知而成為能夠通物通天、融貫世界全體的大人。意本論認為,人在跟具體物打交道的過程當中,能夠轉化物、理解物,從而進入一種感通天地和整個宇宙的狀態。人的心念可以從小人狀態發展成為跟宇宙意識相通的大人狀態——“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兇”(《周易·文言》),大人的起心動念都能跟天地變化相貫通,其精神意識的力量可以吸納整個情境的變化。

       八、意本倫理學    

       意本論以修養為本,其倫理傾向是期待人們去擴展自己的心靈,去成就自己。擴展心靈實際上就是努力厚德載物,不斷加深加大深厚的德,就可能容納寬度和廣度像大地一樣的事物。《周易》講的雖然是趨利避害的哲學,帶有樸素功利主義傾向,但同時教導人們去增進道德,提升修養,加大心靈的力量,讓心靈廣闊無邊,與天地相通,如果人的心靈意識修養深厚,就可以承擔更多。行動的善惡如何開始?意本論基于天道自然觀和人與世界融貫的本體論,行動的善惡判斷不是對事物屬性和狀態的判斷,不是簡單外在標簽化的判斷,而是王陽明那種“無善無惡心之體”式的世界本體性判斷。儒家講善惡,但其本體又是純善的,這種本體純善是天地自然之善,即《易傳》認為“天道自然之善”是“繼之者善”,即繼承“一陰一陽之謂道”的一切都是好的。也就是說,用儒家的態度去面對宇宙,看著世界生生不息,領會到存在的一切都是好的,隨著陰陽變化的世界而成的都是好的,所以是“繼之者善”,即天道自然之善。    

       天道自然之善下來,是人從自己視角出發參與世界變化。天道自然之善本身無善無惡,本來就是本體性的狀態,只是從儒家的角度去理解這種大化流行的時候,看到的一切都是好的。儒家從天道自然之善開始再分善惡。“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意念參與世界本體狀態以后,有一種主觀的價值帶出來才有善惡,所以是后來附加的分別性的善惡。這是天道自然之善因為有人的視角的參與而形成的善惡,儒家基于此要求人們趨善避惡,行善積德。    

       道家面對世界本體狀態也類似,因為自然無所謂善惡。道家不講天道自然之善,無所謂善惡,一切變化都順其自然。不分善惡是因為要從天道的視角來看,即莊子所謂“以道觀之”或“天鈞”視角。人怎樣從意念跟世界相感通的最原初狀態中去體會天道自然之善,并且把它推廣出去?這是儒家倫理的核心,有本體性理解的儒家既能理解無善無惡的本體存在,又能夠理解從本體帶出來的天道自然之善的狀態,還能夠理解人在參與宇宙生生不息變化以后,那種“有善有惡意之動”的瞬間狀態,理解有善有惡的意念之動的善的根本狀態,再把善的狀態給推出去,因為善的狀態和天道自然之善相通,認為一切本體都是好的,宇宙原初的能量通于人行善的力量,人從本性上跟天相通,可以把天道貫注在自己念念相續的意念實化行動當中去。心意與行動之善行當從人剛參與世界、跟世界打交道的瞬間開始理解,這就回到最原初、本始的根源狀態當中。  

       《周易》強調人在天地之間模仿天地之道的變化成就自我。道有天道、地道、人道,人把天道領會出來變成人道來運用。《周易》教人如何貫通天之道與天地、日月之道,讓道在人世間顯現出來。人要能夠運用天地陰陽相推之道,形成對自己所處時勢的判斷,進而把握好自己的進退。如果把“一陰一陽之謂道”理解為天道,那么“繼之者善,成之者性”可以理解為人道,人道能夠繼承天道陰陽的變化,把它不斷創生發展起來,一切都好,這是“繼之者善”所謂的天道自然之善。天道自然之善灌注在世間,成就各種各樣的事物,成為事物的本性,這說明宇宙生命內在統一性是相通的,人性跟物性、跟天地之性完全相通,這是從天道灌注到人道的融貫系統。

       九、意本動機論    

       意本論的核心以動機論為主,目的是修養人的心意狀態,有明顯的動機論色彩。為人處事的核心是動機,認為動機比結果重要。關鍵是發心要正,才能正心誠意,至于是否實現功利目的并不是最重要的,所以不是后果論。意本論作為一種動機論的重要特點之一,動機的善最為核心,意識要從天道自然之善出發,進而建立自我反省、自我關照、自我澄明的先天自然之善,發掘之、理解之,再推出去。天地自然之善即從孟子到王陽明所講的良知,是天機生生之善的自然呈現。良知之本體性的狀態是連貫的,在宇宙當中自然呈現。人參與宇宙的變化就是良知自然呈現的過程。在這個意義上,良知就是人天之意在人參與宇宙過程當中顯現的意識狀態。    

       意本論的行事原則是動機論,是先天自然之善的推致和自然呈現,不按照任何外在原則來行事。如果康德的說法是義務論的,意本論則基本沒有義務論色彩,我們不必按照某種絕對純善的道德原則來行事。人領悟先天自然之善,自然而然就能夠把它呈現出來,這與“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把禮作為外在規則是不同的。孔子的倫理學一方面把禮作為外在的行為規范,要求人的心意和思想、視聽言動都要合于禮;但另一方面,他也講“我欲仁,斯仁至矣”(《論語·述而》),這更接近于良知現成自然存在的狀態,不一定需要某種外在原則作為行動準則。    

       十、意本政治哲學    

       意本論助人領略人與世界的關聯關系,追求人心與宇宙節律之間的和諧之境。古人希望達到與天地和諧共生,領會萬物的生機,將其融會到生命中以成就事業。通常來說,人不了解自己的時位,需要借助哲學的方式來領會,《周易》通過對卦爻位置的安排為人們理解時位提供了幫助。人生存于不斷變化的時間和空間中,時勢和地位時刻變化。人在領悟當下時勢地位之后,將有助于正確地采取行動。人無法超越其生活的時間和空間,所以行動當講究時與位。對每個人當下的生存情境來說,外在的環境形成某種不可超越的狀態,個人作為行為的主體,不得不順應環境。人要理解其所處的時間和位置,知道事情怎樣變化,力圖在順應中引領形勢的發展。    

       意本論認為,人間正義主要是分配是否合理、能否能夠按照天道陰陽的自然損益來進行。如果私心過重,個人欲望膨脹,違反天道,可能最后事與愿違。意本論主張人間正義基于天道自然,利益分配應該以天道自然運作的損益為合理參照。人的意念當依從天地本然的分限,隨順天道本身的損益分寸和過程,追求太多或者得到太多,都可能走向天道的反面。既然天道自然之意會損益人間世事,人對人間正義的追求當順從天道的運行來做損益。   

        《易傳》講“富有之謂大業”,提倡積極用事,公平本來是天道的公平,人間的公平應該是天道的公平的推演。從終極意義上說,人間本來就是天地自然的一種存在方式,只是人私心用智而離天道的分配越來越遠,但天道的公平最終還是會在人間社會顯現出來。善惡斗爭過程當中,不是善的勢力把惡的勢力全部清除干凈才叫正義。陰陽永遠共存,正義的存續其實恰恰是因為惡勢力的存在,所以善惡之間保持一種分寸感才是正義的顯現。如果一個社會當中全部都是善的,那就無所謂正義與不正義。正義是對于弱勢群體、對惡的群體保持某種分寸感,是分配的尺度和狀態。在陰陽的消長過程當中,要讓陰陽處于一種合理的平衡,保持一種合理的分寸感。在社會分配當中也是如此,這是社會性的正義。意本論主張人以人天之意的狀態來適應天地自然的運行。當人能夠領會人天之意的狀態,說話做事都可以跟天地運行的節律合拍。“與天地相似,故不違”,起心動念與天地的運動相似,所以行動當然能夠跟天地之道一致;“先天而天弗違,后天而奉天時”(《周易·文言·乾文言》),人領悟易道,進入人天之意的狀態,做事的方式能夠合乎天地運行的大道而不會有偏差。具備人天之意的“大人”行動能夠與自然的運作相合拍,其心意之發,皆通于宇宙大道,進而在瞬間把個體的人提升到“宇宙意識”層次的大人。理解意本論,就具備人天之意的哲學意識,心意發動之處,即通于宇宙萬物,當下的“意”就有充沛的宇宙意識,人也就轉化成為能與天地變化相和諧的“大人”,心意發動之間,就能夠改造陰陽之氣的運行,進而運世之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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